【花方】况属高风晚（十）
“阿飞，你不是说你最靠谱吗？！！这妖女怎么又出现啦？！”
“我什么时候说过。”
“哎，这角大美女的笑声未免太刺耳了些。”
“笛盟主真是艳福不浅啊。”
“那个姐姐是妖怪吗？为什么小宝叫她妖女？”
五人同时后撤一大步，眼前走来的不是活色生香，而是叫人闻风丧胆的虎豹豺狼。
李相夷跟着几人后退，反应过来后不解道，“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起退？” 方多病一把捂住了他的嘴，附耳低语，“无心槐，迷香，可令人失去自主，痛感不再，任人宰割。不知角丽谯此次作何准备，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好。”
李相夷将方多病的手拉下，笑着回应，“那又如何？人如果不必害怕痛楚了，手中的刀剑只会前进得更快。”
“李相夷，你可真是命大啊。”角丽谯与几人隔了点距离站定，嫣然一笑，“不过嘛，今日我是来接尊上回去的，你若不碍事，我就放你一马。”
“哟，不好意思，我忘性大，这位大姐你是哪位？”
李相夷将小方多病抛到了花浓怀里，随即释出少师，飞身上前，径直刺向角丽谯。
可惜的是，他的剑杀意不够，便让对方有机可乘。他已经足够快，剑尖即将抵上角丽谯的喉咙。他去过无人企及的高处，却被层云蒙蔽了双眼，以致看不尽摸不透复杂的人心，他可以狠，却不够疯。
有人比他更快，竟然能比他更快。
耳畔是兵刃扎进血肉的闷响，他得手，却也失手了。
有人如一堵墙般挡在了角丽谯身前，转眼间，角丽谯已退出丈外，“我怎么可能只身前来，李相夷，狂妄过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呢。”
方多病见势想抽剑帮忙，却被李莲花按住了手，“别急。他需要走这一步。”
“挡在妖女面前的也是武林高手，只不过看起来全都失了神智，如同傀儡，听她号令。”方多病思路急转，忽而转身找小范讨了样东西塞到笛飞声手中。
笛飞声正专心观察战况，随时准备出手，结果手中猛地多了把铁扇，他奇怪地看看方多病，“干嘛？”
“扇风啊！没看见角丽谯身边全是傀儡一样的鱼龙牛马么。这妖女毒得很，她又一心想得到你，以防万一，只要她朝你施无心槐，你就扇回去。”
笛飞声面无表情，把方多病急坏了，恨铁不成钢，“哎呀死阿飞，你有没有听见啊。虽然我有点经验，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。说来说去还是怪你，早提醒你收拾妖女了，你居然心慈手软，啊气死我了。”
笛飞声最后嫌他烦一样点点头，算是回应，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左耳进右耳出。
小方多病在花浓怀里，看着倒在地上无人问津的那具尸体，拍拍紫衣姑娘的肩膀，让她派灰狼獒犬将尸体拖出战场，免得死无全尸。
紫衣姑娘照做，尸体拖回来后一看，她却惊讶地捂住了嘴。竟是安郎的父亲。想来应是父亲点穴控住儿子，却被突来的角丽谯引走后杀掉了。
而角丽谯为的，肯定是那忘川花。 可李相夷既然并未中毒，她对笛飞声又“含情脉脉”，难道？ 她又威胁药魔搞出什么新毒药了？ 难不成这回想把毒下到笛飞声身上？ 还是对付所有人？
方多病瞥见小家伙从尸体手边捡起一片皱巴巴的花瓣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真是疯了，十年前比十年后还要疯，简直疯出新意，疯出水平。
少师染血，李相夷陷入了短暂的错愕中，只是微微出神，便被连人带剑一掌拍退数丈。 那一掌威力巨大，杀意滔天。他从未树敌如此，印象里也从未和那高手打过交道。那么，何来的仇？
他看到那高手微垂的头颅，也看到张张合合的嘴巴，同时听见有些模糊的，却又反反复复的几字:妻子、孩子，妻子、孩子......
威胁。
是威胁，角丽谯定然是控制了他的家人，又借无心槐之力逼他为其所用。怪不得，方才那一剑，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挡住。他只有完成命令，才可能多一分机会与家人团聚。李相夷看看其他挡在角丽谯身前的个中高手，心想也必是深受其害，不得已变作了角丽谯手中的刀。
他们忘记了很多东西，甚至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，却唯独记得自己的家人。
角丽谯也正是利用这些人心中的情与义，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们。
“小贝，带人去找他们的家人。”李相夷撑剑起身，他未中毒，耳力极佳，自然听到李莲花的话。是啊，他确实缺少这一步。李莲花走过了那十年，他却并没走过，以后就算要走，大多也是坦途。处顺境内，眼前尽兵刃戈矛，销膏靡骨而不知。他深谙此理，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勤奋，即便天资过人，他也从来严格要求自己。但人心复杂，他见得还太少。他孤傲，自负，有时又完全托付真心，他识人不清，就该为此付出代价。李莲花和方多病的出现，为他规避了不少磨难，甚至助他免去中毒一死。他是幸运的，也是不幸的。他是天下第一李相夷不错，但他也是李莲花。以前不是，从今往后就是了。
即刻起，他可以始终保持自己的判断，好坏，善恶，是非，毁誉，一概悬于剑尖之上，而此剑则处在他的内心中央。
李莲花和李相夷本就是同一人。他看了眼小方多病离开的方向，也在瞬间知道了李莲花有意为之的心思。李莲花在把李相夷慢慢变成李莲花，不是一定要他也走十年苦痛，而是要让他幡然醒悟，一朝成长，保护爱他的和他爱的人。 十年后的自己体察他人情绪，要比十年前迟钝的他灵敏千百倍。
李相夷心中有了答案，知道那些高手们执着的东西为何，于是掌下握紧了剑柄，再度上前。
“小宝，你也跟上小贝吧。顺便去找找有没有解毒的水蛭。”
方多病放心不下，“那你怎么办？”他解下佩剑，将尔雅递上。李莲花却拒绝了，笑眯眯道，“你不相信我吗？我自然要留下助十年前的自己一臂之力啦。”
“...好吧，不许死了！老笛你自己也小心点，必要的话照顾照顾李莲花啊。”方多病唠唠叨叨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剑光成线似流星，李相夷脚尖点上一傀儡的肩膀，在两侧劈来的拳风将要扫至鬓发之际，剑身倒转，剑柄朝下，戳刺那高手的几道穴位，随即纵身后撤。身形如鬼魅，如法炮制，顷刻间放倒一十六人。
新的剑招也就此诞生，冠名“不畏浮云遮望眼”。
天机山庄留下四十八号人，由小范花浓领队，五十人钉在原地，看着李相夷的婆娑步发出由衷的惊叹。
花浓甩出一根长鞭，朝李莲花问到，“李先生，我们可有用武之地？”
李莲花啊了声，好像耳朵也不好了，思来想去半天，缓缓道，“姑娘，你等会儿离这个阿飞远点就好，省得角大美女发疯伤及无辜。”
“先生说笑了，我们出于天机山庄麾下，虽不惹事，却也不是怕事的主。她发疯又如何？”
李莲花还是意味深长地摇摇头，花浓不会知道，角丽谯疯起来真的不只是看起来吓人那么简单，说不定还会吃人喝血呢。 “既如此，那剩下的十四个江湖高手就拜托大家解决了。”
身边有点武功的全都上阵了，一时背后空空荡荡直吹凉风。李莲花拍拍笛飞声的肩，“阿飞啊，一会儿角丽谯交给你。至于做什么样的选择，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说罢，走进战场中央，静听剧烈打斗阵阵，待五十人将角丽谯最后的残兵撂倒，李莲花动了。
他运起婆娑步，趁乱移至李相夷身后，踹了脚李相夷的小腿肚，低声道，“装装样子，先别出声。”
接着李相夷“说话”了。
“我生平最恨别人威胁我，你威胁我，我必礼尚往来。”他剑指角丽谯，随后又将剑转了方向，猛地架在了笛飞声颈侧。 他退李莲花也跟着退，进也随之进，两人此时有若阴阳双生。
角丽谯脸色微变，想不通这李相夷又在玩什么把戏。
李相夷的剑刃更进一分，笛飞声脖子瞬间淌血。“你想得到他，那我们就毁了他，如何？”
“你敢！笛飞声是死是活只能是我的！”
“我这天下第一当习惯了，当真不希望有人和我争。你说我狂妄，对啊，此时不狂，难道等老了死了再狂不成？我不仅狂，我还疯呢。现在笛飞声在我手上，要杀要剐我说了算，我还可以把他大卸八块，挫骨扬灰，拼都拼不起来，到时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笛飞声的脖子已经变得血淋淋。
“角大美女，他爱不爱你，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吧。你现在也大可问问他，看他到底是愿意粉身碎骨，还是愿意跟你回去。”
笛飞声毫不反抗，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。角丽谯被戳中伤处，怒极反笑， “那我便先杀了李相夷，再和你死在一处好了。”
其实角丽谯完全可以换个思路去想，笛飞声想做天下第一，那么她就安安定定修习武功，练成比天下第一还厉害，还愁笛飞声不睬她吗，天天追着她比武切磋都是大有可能的，哪有功夫记得什么李相夷啊。
可惜她没这么想。
“阿飞，我们撤了，角丽谯交给你。”李相夷和李莲花迅速退出，找了个乱石丛生的角落站定。
“你刚刚作什么？”
“看来彼丘嘴巴挺牢，她是在见到你后才知道你未中毒的。我刚刚胡扯那么多是要激怒她啊，观察她有没有留后手，万一有什么青茶、红茶的，阿飞可以快点溜。但目前看来，她好像只剩下对得到笛飞声的执念了。”
李相夷还想说什么，身边突然传来小小的抽泣声。他大惊失色，怒指李莲花，“是他！是他说的那些鬼话！我可没出声！”
小方多病他们早就事成回来了，呆在不远处静静守着。只不过方才李莲花站在李相夷身后掩去身形，那什么大卸八块挫骨扬灰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从李相夷嘴里出来的了。
小方多病被吓到，嘴撅着，不敢相信李相夷背地里是如此凶神恶煞。
李相夷想解释，想去拍拍他的脑袋哄他一下，小家伙却躲起来了。
“啊！！我先和李莲花打一架，谁也别拦着我！”
李莲花笑眯眯地咳嗽两声，躲在方多病的身后说自己身体不好，叫李相夷别欺人太甚。
李相夷只能默默地着火，还没人管灭。
又过了一刻，笛飞声回到人群中央，颇为嫌弃地砍了李相夷的袖子一角，拿起来往脖子上擦，“抹的什么东西？黏糊糊的，恶心。”
李莲花插了句，“花浓姑娘的朱砂。”
李相夷：“你就这么把角丽谯放走了？不怕她回来找你？”
笛飞声顿了顿，无所谓道，“她确实朝我施无心槐，扇子派上了用场。我废了她的武功，铁扇也刮花了她的脸，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都没了。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，忘记是最好的结局。就算日后有一天她想起来，她也没有足够的资本找到我。”
是啊，忘记，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一仗打到日暮，角丽谯浑浑噩噩，漫无目的地朝着天边走去。
她利用人心，却想不到有一日被他人利用了真心。笛飞声始终是赢家，因为他从未对她动心。
被控制的那些武林高手们最后也成功解除无心槐，与家人团聚。为表感谢，便邀请几人去他们家中暂住。天机山庄百余人也终于有机会找条河把自己打理收拾干净。
不过两日，紫衣姑娘借了辆板车将那具尸首带回古堡安葬。 那些獒犬灰狼也跟着她走了。
第三日清早，小方多病在屋子边犄角疙瘩里发现了一只被不小心落下的幼崽。他想追，却已经追不上了。
小方多病抱着嘤嘤叫唤的小狗幼崽，“那你先跟着我们住吧，我们先照顾你，等莲花解毒后，我们就把你送回你娘亲那里去。”
五个人修整了小一月，做了准备，才重新出发。这回再没出现什么幺蛾子，百里路程走得极为顺利。他们赶至神农山，进入其中，一时被茂密的绿林堵满了双眼。
方多病揪着李莲花，东翻翻西找找，甚至掀开了一块碗大的石头，“这忘川花长哪呢？”
小方多病挖宝一样从小包里拿出那片皱巴巴的花瓣，凑到小狗幼崽的鼻子边，“靠你啦。”
其余几人都惊了，李相夷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尾巴，道，“它不过一个月大，这真的行得通吗？”
虽被告知是误会，但小方多病心里还没原谅他呢，哼了一声，“你不相信就算了。”
李相夷欲哭无泪，为挽救濒临崩裂的友谊，被迫连连低头，摇摇小方多病的手臂，“相信啊，怎么会不相信呢，不相信的人是天下第一大傻瓜。”
小方多病瞪了他一眼，随后甩着小马尾一蹦一跳地追小狗去了。
有了这位特别的小帮手，找花变得容易许多。几人穿过树林，越过溪水，翻过小山坡，最终在一片空旷的山谷里，发现了忘川花。
成亩的忘川花。
屈指数不过来的忘川花。
小贝一朵，小宝一朵，相夷一朵，阿飞一朵。四个人在花海里撵着李莲花跑，方多病喊得最大声，“给本少爷抓住他，把花塞他嘴里！”
一朵忘川花只能解三成毒，那四朵总行了吧。
李莲花吃花吃得想吐，默默挪到块大石头背后，又伸了手将方多病一同拽在石后。
“他们几个走远了吧，你看一眼。”
方多病探出脑袋，看看另三个确实默契地离他俩远远的。
“痛。”李莲花皱眉，折弯了腰，靠在方多病肩头。
怪了，李莲花真痛只会一声不吭。
但生死关头，方多病还是小心翼翼，运起扬州慢，手掌轻轻贴在李莲花的后心，为他慢慢梳理，试着为其减轻痛苦。
“小宝，靠近些。”
李莲花声音太小，方多病以为他有话要说，于是脑袋凑近了，却被一只手捏过下颚，被一吻堵住了嘴唇。“太苦了，想吃点甜的。”
这吻太过轻盈，转瞬即逝。
方多病猝然瞪大双眼，只来得及尝到一丝铁锈味。
“莲花什么时候醒啊，花浓姐姐送来好多拐枣，我想和莲花分享。”
“李莲花，今天大家伙都去莲塘挖藕了，此地盛产莲藕，我给你做碗莲藕排骨汤尝尝，好不好？”
浮萍找到归处了吗？
梦中风雪交加。
纸鸢带来了东风，夏夜星月相守。
漫山秋叶飘舞。
十年恍然，如梦似幻。痛过，笑过，泪过，憾过，恨过，都已千帆过。
远眺轻舟，重山，心怀期待，醒来。
“你当时想把我也毒死吗，李莲花。”
“哪有，我分明是爱死你了。”
李莲花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，坐在民宿的阶前，被身边的方多病打趣，说是把他的弟弟莲藕给炖了吃了。
“我哪来的弟弟？”
两人相视一笑。
“莲花山莲花镇莲花村，哥哥李莲蓬，弟弟李莲藕。”
李莲花握住方多病的几缕头发，看着那越变越多的银丝，“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。”
他们二人约了另外三个去爬武当山，在那里做了场久久的告别。
山高人渺小，好不容易登上山顶，几乎个个都到了极限，累得气喘吁吁。他们一起度过了整个午后。
下山时，刻意分了相对的两道，渐行渐远。
半山腰。
“方小宝，你出的什么鬼主意。”李莲花又把那根拐杖用上了，他痊愈不久，尚且不能上蹿下跳。
方多病站在飒飒秋风中，指着被夕阳染就的橘色天空，笑道，“看！”
山山黄叶飞。
end.
脑子里的画面不错，手上就是写不出来，有时甚至写着写着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...原谅我的胡言乱语..
会有一个简短的番外，比如两个世界串个门啥的，再交代一些事情...应该..
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，撒花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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